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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往事·二十九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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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三月

第二天清晨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居然真的和德拉科躺在一家酒店裏。她驚詫得說不出話來。她差點以為自己的幻覺還沒有消失。

她環視著房間,試圖讓自己消化這一切。她不是在做夢—她真的,確實是和德拉科一起,躺在一間麻瓜酒店的套房裏。一間他穿著印有"Oxford"字樣的連帽衛衣時正住著的套房裏。

如果她此時還在構思關於他的心理素描,那她勢必得要拿出一本新的筆記本從頭寫起了。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他經常這麽做嗎?他又為什麽要在麻瓜世界裏過夜?

她轉過頭來看著他。

他還在熟睡,但他的雙臂卻以一種強勢而充滿占有欲的姿態環繞著她的身子,就像是為了防止她被偷走似的。他的軀體與她緊緊相貼,太過溫暖,幾乎要灼燒起來。

她困惑地打量著他,昨晚的一切重新浮現在了腦海裏。

她一陣瑟縮。

她不該來這兒的。

她不該來到這兒,也不該留在這兒。

這就是個錯誤。

他就像一條龍,對那些被他視為所有物的東西極盡珍惜愛護,唯恐失去—這種程度完全沒有一點節制。深不見底的占有欲。神佛難擋的決意。他把她鎖在自己懷抱裏,仿佛她屬於他,也只屬於他。

想要向他屈服,想要讓他占有她,想要因此而愛他—這種誘惑讓她感到害怕畏懼。

而她自己想要去愛別人的那種需要,以及那種近乎絕望的、希望別人也能回應這份愛的渴望—都已經被她親手封鎖了起來。因為這是戰爭,一切的理性邏輯、現實主義和戰略決策都無一例外是冷漠而殘酷的。在這些東西面前,她的需要和渴望除了讓位,別無他路。於是她將它們埋藏於深井之中,這樣她就感覺不到,也不會想念。

但是德拉科卻將它們從井中拖了上來,撥開堆滿井口的遮蔽物,開始突破她的心鎖。她幾乎都能感覺到他的手指正在轉動著刻度盤,耳朵湊近聽著每一道鎖軸轉動的滴答聲,同時蟄伏在原地,等待著闖入的機會。

那些屬於他的悲傷和孤獨,他的專註和堅定不移,他凝視著她的眼神,他撫摸著她的方式—這所有的一切都正在穿透她的盔甲,纏繞上她的心頭,就像她留在他心裏的那些傷痕一樣確鑿無疑。

她試圖在他醒來之前離開床鋪。但她剛一挪動身子,他的眼睛就猛然睜開,環著她的手臂驟然收緊,把她拉回自己身邊。然而不過片刻,他表情便閃爍了一下,隨後松開了手。

她停了下來,擡頭看著他。

一年之前,他的出現在她心裏激起的那股恐怖感已經消散無蹤。他的危險—它仍然是存在的。它原本還只是存在於她腦海中的某種想象,可是在她昨天親眼看到了他在戰場上殺人的時候有多麽殘忍之後,這種抽象的概念忽然就有了鮮明的輪廓。然而,雖然已經深刻地意識到他是多麽冷酷無情,她卻不那麽害怕他了。

因為她知道了他究竟藏得有多深。盡管他已經在伏地魔的軍隊中爬到了相當的高位,但他仍然有所保留。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消滅了整整一支食死徒中隊。他現身之後,短短幾分鐘內就殺死了近百人。

她端詳著他的臉,他也正註視著她。他無形的假面又被戴回了原位。無論他此時此刻作何感受,他都將之小心地隱藏在假面之下。但是他的眼睛—

僅僅是他看她的眼神,就足以讓她的心停止跳動。

"我不該來這兒的。"她終於開口。

聽到她的話,他沒有露出任何受傷或驚訝的神情。

"你需要有個人來陪你。我只是碰巧有空而已。所以你不用擔心,這不會讓事情變得覆雜。"他邊說邊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手指輕撫著她的手腕。"我也沒指望這會改變什麽。"

赫敏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她不能告訴他—不能告訴他她不是那樣想的。他遠不止是隨便的某個人。他是—對她來說他是—

這就是她的錯誤所在。

她的神情必然是洩露了她所有的心緒。因為他那雙專註凝視著她的眼睛裏突然閃過了一絲勝利的光芒。她還沒來得及抽身退走或逃離,他便一把將她拉回到自己身邊,攫住了她的雙唇。

他們的嘴唇剛一相接,她所有的恐懼、內疚和決意便盡數冰消瓦解。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有多麽想要留在這裏,多麽想要被他觸碰。他就像一團火焰。他沒有蟄伏在原地,而是已然燒出了一條通路。

他看到了她那層盔甲上的裂縫,就像他曾經無情地穿透她大腦封閉術的墻壁那樣,他已經破門而入,直抵她的內心深處。

他將她扯到自己身下,雙手在她的肌膚上徘徊游移,嘴唇的溫度幾乎要灼傷她。她緊緊地摟住他,宣洩一般地狠狠回吻著他。

這和前一晚的吻不一樣。

這不是安慰。

這是占有。

他炙熱的嘴唇貼著她的唇瓣,又沿著她的下頜、喉嚨和肩膀一路吻了下去。她的手指纏住他的頭發,緊抱著他,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因為她是那樣絕望而迫切地需要他,又是那樣感激他沒有逼她說出口。

他的雙手撫過她的身體,仿佛想要占有她的每一寸。他將她拉得越來越近,直到兩人間再也不留一絲縫隙。然後他調整好自己的方向,猛力一推,陷入她的體內。

他一面在她身體裏抽插,一面用雙手描摹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吻到她喘不過氣來。他越發地深入。

他緊抱著她的感覺—他觸碰撫摸著她的感覺—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不斷地索取著。堅決地要向她證明他們之間的這一切究竟意味著什麽。確保她無法否認他帶給她的所有感受。

他讓她在他的手掌下、在他的身下高潮了整整兩次,才放松了懷抱。當他的灼熱噴湧而出、灌滿她深處的那一剎那,他一直以來維持著的克制全部消失了。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放縱,那不再是心碎,而是宣示主權—

—以及勝利的喜悅。

"你是我的。你發過誓說你是我的。"他貼著她的耳畔低吼,同時退出了她的身體,把她拉進懷裏死死抱住。"現在,以及戰後。你親口答應過的。我會照顧你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你不必孤獨。因為你是我的。"

她該走了。

可是…她的心魂迷失在了這裏。她被鎖在德拉科·馬爾福危險的懷抱裏,卻覺得自己回到了家。

她沈睡在他的臂彎之中,仿佛與整個世界互相離棄,身邊只有一個他。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在沒有服用無夢酣睡劑的情況下睡足四個小時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他的手掌劃過她肩膀的觸感讓她短暫地蘇醒了過來。她擡起頭,發現他正端詳著她。她拱起身子,就著他的撫摸又向他偎緊幾分,在他的心口上輕輕一吻,便又睡了過去。

她再度醒來時,已近暮色黃昏。德拉科坐在她的身邊,把玩著她的手指。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擡頭困惑地看著他問道。

他挑了挑眉。"這是我的套房。"

她翻了個白眼。"你怎麽會在麻瓜世界裏?你又怎麽能和我在床上呆一整天呢?你不是將軍嗎?"

他一手纏進她的發絲,托起她的後腦將她的雙唇貼上了自己,翻身覆住她的身子,纏綿地吻了她許久,然後縮回頭來看著她。"我不工作的時候通常都在麻瓜世界裏。除非我用了覆方湯劑,否則就根本不存在—我是誰,我做過什麽—這種問題,"他移開目光,"每個人都知道我是誰。所以,只要不在執行任務,我就會來這裏。因為沒人認識我。如果有什麽事需要我露面出手,黑魔王可以親自召喚我,或者派人去莊園。我能感應到是否有人試圖進入莊園大門。"

"所以…你並不住在你的莊園裏?"她問道。他的手溫柔卻霸道地撫過她的喉頸,她感到他的拇指腹輕如羽毛般地劃過她的鎖骨。

"我不住那兒。除非黑魔王命令我主持什麽活動。我—"他抽回了手,突然坐起身來。"那—那—"他垂下頭,深吸了一口氣。"那裏的一切都已經被汙染了。每次我去那兒的時候,都能聽見我母親—在尖叫。整座房子就像被詛咒了一樣。那座用來囚禁她的籠子,是被建在休息室的地基上的,直接使用了莊園地脈中的魔力。我也沒有辦法把它移走。"

聽著他聲音中的痛苦,赫敏又想起了他將自己的悲傷藏得多麽隱秘,他是如何謹小慎微地背負著它,獨自一人承受著一切。年覆一年。

"我真的感到非常難過。"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指尖纏住他的幾縷頭發。他微微偏過頭,靠進她的掌心,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他才再度開口。"不管怎樣,"—他的聲音緊張而不自在—"只要有人發現我住在別的地方而不是莊園裏,一定會引起疑問。所以,我就到麻瓜世界來了。"他輕笑一聲,仿佛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做法。"我四處都轉悠了一圈,想弄明白這裏究竟是幹什麽的。服務臺的人實在是非常有用,不管我問的問題有多愚蠢,要求有多古怪,他們總能找到辦法來滿足我,而且從來不會多嘴來問我問題,也不去管我在他們的毛巾上弄了多少血。"

"這是哪家酒店?"她坐起身,環顧四周。

"啊。今天幾號來著?"他若有所思地說著。"三月最後一周—那就是薩伏伊[1]了。"

赫敏稍稍向後縮了縮,擡眼盯著他。"你還住了好幾家酒店?"

"魔法活動過多遲早會惹人註意的,就算有保護咒也一樣。所以我用一道算術占蔔隨機化方程算了一下,找了幾家酒店輪換著住。我給酒店的員工施了輕度混淆咒—不會被檢測到,只是讓他們能夠在有人問起我的身體特征時給出彼此矛盾的描述。"他聳了聳肩。

赫敏眨了眨眼睛,盡量不去想德拉科長租這些套房究竟耗了多少錢財。真是錢多得沒處花。

"所以…當你不是巫師戰爭中的將軍的時候,你就住在這種高大上的麻瓜酒店套房裏…?"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你也知道我研究過麻瓜的歷史,不然你以為我在哪裏研究的這些?我可是很擅長融入環境的。"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透著貴族式的洋洋自得,但赫敏懷疑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其他地方是他能夠描述為"融入"的了。

他又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轉過左臂遮住黑魔標記。"利用短暫的時間做些事情應該很合乎情理吧,而且這也確實適合在休息時間去做。"

赫敏無言以對。當然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裏,他都在等待著她背叛他、出賣他的那一天。時間短暫。期限未明。確實合乎情理

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雙臂環抱著他。她能透過手指感覺到他如尼符文的疤痕。

"你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才意識到…我其實並不知道他們想讓你在六月份就被處死的?"

他輕笑一聲。"你親口告訴我的時候。當時,我以為你應該預料得到我會受到什麽懲罰,因為我本來認為你會意識到是穆迪和沙克爾故意給我下的套。但是你不知情。然後我又以為,第二天總該有人向你解釋實情了吧。但事實顯然也並非如此。所以我得出結論,穆迪和沙克爾一定是認為我這條小命暫時還是有些用處的。很明顯,基於你的表現,他們在決定采取行動之前不會告訴你什麽細節。這讓我在你身邊的時候覺得既好玩又痛苦。有時我還想,要不幹脆告訴你算了,但是—我覺得我就是喜歡看著你拼命想救我的樣子。"

赫敏抿緊嘴唇,把額頭靠在他身上。"起初,我確實會時不時懷疑他們的計劃究竟是不是這樣。但我以為那至少也得是好幾年以後的事。我盡量不讓自己去想它,直到最後我就忘記了。可我治好了你符文的傷之後,你就不來見我了—我也沒再去思考什麽計劃。我一門心思只想著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你。"

德拉科沒有說話。

"聖誕節之後的那個周四,我去找你的時候—那時候我才剛剛知道,這就是他們的計劃。"

德拉科輕輕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他緩緩轉過頭,垂下目光看著她。"既然我們已經聊起來了—我一直都想問,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麽?"

赫敏渾身一僵,內疚感瞬間湧了上來。

他仍舊打量著她,嘴角抽動了一下。

"格蘭傑,你用魔杖戳我的那些符文的時候,它們早就刻在我的背上整整一個月了。之前為了緩解疼痛,我也找過好幾個治療師。除了用來治療符文的那些晦澀難懂的魔法,你所做的其他事情很明顯都違背了最基本的魔法定律。所以—雖然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但我更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

赫敏沈默了一會兒,手指撫摸著他的傷疤。她的另一只手仍然與他十指相纏。

"伊希斯,是埃及的療愈女神。"她終於低聲開口。"還有些人說,她掌握著淩駕於命運之上的力量。在埃及神話裏,人死之後,心臟會被取出體外稱重[2],只有那些被認為是善良的人才能獲得允許轉世投胎。傳言說伊希斯把一袋能夠凈化心臟的石頭交給了埃及的治療師們。這些石頭被稱為伊希斯之心。根據神話,如果一個人的心被黑暗侵蝕,而他的行為又是出於善意,那麽他就可以得到一次救贖的機會。"她咽了口唾沫。"這些石頭可以吸收黑魔法,並且凈化其中的毒素。"

"你手上有一顆。"

赫敏低頭盯著床單。"醫院院長把一顆伊希斯之心托付給了我。原本是為哈利準備的。院長認為,如果哈利打敗了神秘人,他就一定會需要它。他相信哈利值得被凈化,被救贖,也只有這樣他才能有機會過上他想要的生活。但是哈利一直不願意—也永遠不會願意去使用黑魔法。對他來說,反對使用黑魔法是基於一種原則,而不是因為他懼怕死亡或擔心為其所害。他不會使用黑魔法,因為他不想讓其他任何人效仿他。那些如尼符文—它們在毒害你。你自己也知道它們在毒害你。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甚至連減緩侵蝕速度的辦法都沒有。你救了好幾百人的性命,我們需要你。所以我用伊希斯之心治愈了你。這就是—當鳳凰社發現我的所作所為時—這—這就是他們認為我背棄信仰的原因。"

她忽然抽身離開他的懷抱,膝蓋縮回胸前,用被子緊緊裹住身體。

背棄信仰。不可信賴。

一絲不掛地坐在德拉科·馬爾福的床上。

如果穆迪和金斯萊知道她是自願如此—自願來找他—這會帶來什麽不同嗎?還是說,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帶著她遲早會如此的假設在行事?

她低頭看著手腕上的傷疤—仍然是剛愈合不久的粉紅色。只要她稍微治療一下,它們就會褪色,變得更淺。

一分鐘後,德拉科打破了沈默。"那麽—伊希斯之心到底是怎麽起效的?"

赫敏擡頭看向他。他正面無表情地端詳著她。她的目光又垂到自己的雙手上。

"關於這一點…無論是世人還是治療師們都無法透徹地理解。從某些方面來說,它有些類似誕生於煉金術的賢者之石。但是—埃及魔法醫院並沒有公開宣揚說這些石頭是真的伊希斯之心,他們也不允許去做相關的研究。所以經過佐證核實的信息並不太多。"

"它是怎麽起效的?"

"它—嗯—"她有些尷尬地挪了挪身子。"如果是少量的黑魔法,只要把石頭短暫地靠近過去就足夠了。但是,"她的頭垂得更低了,"那些如尼符文是永久性的。每一道符文都等同於一道黑魔法詛咒,不斷撕扯著你的魔法。你—你選的太多了—為了治好你,我—它—它在你的心臟裏。我是在那次打昏你之後把它放進去的。"赫敏緊張地擡起頭,等待著他的反應。

德拉科的眉毛驀地向上揚起。"你在我不省人事的時候—把一塊石頭放進了我的心臟裏?"

"一顆有魔法的石頭,"赫敏擡起下巴回道,"為了救你不被毒害致死。"

"你問都不問一句就在我心臟裏放了一塊石頭。"他緊盯著她,銀色的雙眼因為驚詫而瞪得老大。"還能取出來嗎?"

赫敏臉色微微泛紅。"並—不能。當時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還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成為下一個黑魔王。我也不能直接問你想不想免疫黑魔法。"

他哼了一聲,向後靠在枕頭上。"我可沒有免疫。黑魔王的鉆心咒什麽時候停下來,我還是會註意到的。"

"這種免疫不是說遭受詛咒後不被影響,而是針對你使用黑魔法所產生的後果。誓言符文仍然會以原本的方式影響你,但它們無法毒死你。你不會受到侵蝕和汙染。這約等於—是在你的魔法裏進行一場持續的凈化儀式。"

德拉科沒有接話。

她打量著他,遲疑地伸出手,撫摸著他的心口。"你能察覺得到嗎?我不知道這是種什麽感覺—對你來說。診斷結果裏什麽也看不出來。但你註意到了,對嗎?你註意到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他緩緩點頭,神情難辨。"就像—皮肉被割開,卻不會流血。你比我更清楚一個巫師施放了黑魔法之後會發生什麽。現在對我來說,使用黑魔法變得既容易又困難。就算施放某些更強大的黑魔法,我也感覺不到什麽痛苦。就連那種被撕裂的感覺也變得遲鈍了。我想—終有一天—我會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他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對不起。"赫敏把手縮了回來,看向別處。她將手指按在胸骨上,感覺到胸膛裏似乎有一股冰冷的重壓,就像是在觸碰一具屍體。她內心有一種全新的、徹骨的汙穢之感。但她卻覺得它—理所當然。因為有些事情理所當然會造成傷害。理所當然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去交換。

正如你的靈魂被生生撕裂時,你理所當然能感受到它。

她看向德拉科。他正凝視著窗外,面無表情。屋內一片沈寂。她一直等著他回頭看向自己。可是他沒有。

赫敏咽了口唾沫,瞥開目光,只覺得渾身的皮膚冷得刺骨,心想他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提醒她應該離去。

"對不起,我當時沒有問你。"她終於說道,然後挪向床沿。她的衣服在—應該就在某個地方。

一只手突然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的天哪,格蘭傑,你那群朋友簡直把你剝削得皮都不剩了。我沒有生你的氣。"他把她拉回自己身邊,面色緊繃著。"就算我真的生你的氣,我也會想辦法解決的。但是—你之前一直沒告訴過我你做了什麽。我原本以為自己離死不遠了,然後又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直到十二月我才意識到你已經徹底治愈了我。我根本沒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所以我還在慢慢接受和消化。難道你非得去假設那些被你所救的人會為此懲罰你嗎?你一直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活著的嗎?"

赫敏畏縮了一下。"事先做好心理準備,總比突如其來不知所措好得多。"

"可別把我也想成那樣。"他的表情猶如大理石一般堅冷。

赫敏發出一聲緊繃而充滿防備的笑聲,隨即猛地扭了下身子,從他身邊掙脫開來。"為什麽不呢?論這個,其他人可都比你差遠了。"

她的眼睛緊盯著他,嘴唇抽動著。"畢竟,在我第一次幫你治好傷之後,你後一周就迫不及待地回來沖我一發又一發地丟蜇人咒,直到我看起來跟挨了鞭刑似的才肯罷手。後來你身上有傷,我不想用詛咒攻擊你,可你卻把科林的死直接拋到我面前。我們喝醉那次你吻了我,然後你就消失了,我將近兩個月都沒見到過你一面。十二月我治好了你的傷之後,你卻掐著我的脖子瞪著我的眼睛,樣子就像是在提醒我是你把我變成了一個妓女—只是因為你可以這麽做。然後—"她的聲音哽在了喉嚨裏。隨後她垂下頭,不去看他。"在我告訴鳳凰社你願意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並且求他們不要殺你之後,你告訴我你無法忍受再看我一眼,因為對著我立誓比成為一個食死徒還要糟糕百倍。這還就是四天之前剛剛發生的事。那我為什麽不能假設你最終一樣會為此懲罰我呢?畢竟你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嗎。"

她背對著他坐在床沿,低低地抽泣了一聲。"我知道我和朋友們之間的相處確實挺失敗的,我沒有對此視而不見。但你沒有資格說你對我的態度比他們好到哪裏去。你—你們都一樣。"

德拉科仍然沈默著。

"對不起。"許久之後,他終於開口。

赫敏發出一聲陰郁的低笑。"是啊。他們也會在某個時候向我道歉。哈利—哈利從我昨天剛回到安全屋的時候起就滿肚子的歉意,直到他終於想起來我之前用了黑魔法,然後又氣我沒有用別的辦法去救羅恩。我敢肯定他下周還會道歉的。"

德拉科猛吸了一口氣。"我真的非常抱歉。"

赫敏嘴唇一抽,盯著地板,沒有回話。

"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想過有人會像你一樣。"過了一會兒後,德拉科說道。"我知道你在做什麽,也知道你想做什麽,可你就那樣看著我的眼睛,然後照做。當我察覺到你的做法開始奏效之後,我就想盡辦法阻止你。從你走進我的安全屋的那刻起,我就認為你遲早有一天會背叛我,我以為你知道他們的計劃。可你卻表現得好像我是個可以被救贖的人,好像你的整個餘生都要為我所有一樣,而且你下定決心,只要能拯救你的鳳凰社,你願意下半輩子都這麽過下去。我沒想到他們會對你隱瞞。"

赫敏咬了咬嘴唇。"我想,那樣他們就不會覺得我能順利完成任務了—如果我知道了的話。"

她咽了口唾沫,嘴唇扭曲著,試圖壓下那股她為了盡全力保護所有人而帶來的超出負荷的傷痛和背叛感。

"我總以為,只要有一天我夠殘忍了,你就會停手。我以為你是有底線的。我以為一旦我知道你的底線在哪裏,是什麽,你就—你就沒辦法再在情感上攻我不備了。"他低聲嘆了口氣。"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最終把我送上死路的那個人會是你。我不想再因為你的關心而承受什麽額外的痛苦了。所以我才拼命去傷害你。但我真的非常抱歉。"

赫敏凝望著窗外下方的泰晤士河。

"我們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對。"她的嘴角抽搐著。"我簡直不敢相信事情最終會變成這樣。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是真的想殺了你。我以為你會強奸我,或者至少強迫我和你上床,然後通過傷害我來取悅你自己;我也以為,再然後,未來的某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我一直都以為事情會這樣進展下去。但我總覺得,你讓我看到的一直都只是一副面具,只是一個你認為我很容易去恨的人。也許,如果我不是那麽孤獨的話,我真的會相信的,但你的樣子讓我想到了我自己。一開始我還以為我們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但現在—"她轉頭看向他,伸出手,"我覺得我們就像在照鏡子。"

他虹膜的顏色變得深暗,擡手與她十指緊扣,慢慢將她拉回自己的身邊,直到她整個人被他抱在懷裏,兩具身軀緊緊貼在一起。然後他低頭吻她。她擡起頭回吻。

生活並不寒冷。

他把頭微微後仰,親吻著她的前額,雙手沿著她的肩線劃過,用彼此越來越熟悉的方式愛撫著她的喉頸。他的嘴唇在她的兩眼之間落下一個吻了。"你比我好得多。"

她擡起手掌捧著他的下巴,只覺得自己無論怎樣觸碰他都不夠。

"我從來不需要想那麽遠。就像你說的,我還有那麽一點可以天真的空間。盡管我知道有些事情正在發生,但我從來沒有想過鳳凰社會做到什麽地步。我知道金斯萊極擅操縱之道,他會利用別人的沖動來達到他想要的結果。但是—我不是什麽戰略家,不知道該如何從長遠的角度去看待別人,"—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就算我試著這麽做,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冷漠客觀不為所動。"

他托著她的臉,讓她面對著自己。"但是你讓其他人活了下來。你為他們所有人著想,並且用盡你的全力讓他們活了下來。這比步步為營計劃著如何利用或殺死他們還要困難百倍。我想這也會讓你付出更多的代價。"

她哀傷地彎起嘴角,垂下目光。德拉科低下頭,與她前額相抵。她輕輕合上了眼睛。他們的靈魂仿佛也正在互相觸碰。

她緩緩轉過頭,直到他的鼻尖擦過了她的,然後她仰起下巴,與他嘴唇相接。

她想讓自己的整個餘生都迷失於這頃刻之中。

她有些依依不舍地向後挪了挪。"我得走了。鳳凰社一定在等著我回去解釋。"

德拉科卻沒有放手。"你該吃點東西。"

赫敏搖了搖頭。"我得走了。"

他收緊了懷抱,手指也跟著抽搐起來。"先洗個澡。我幫你點些吃的來。有什麽想吃的嗎?"

"德拉科。"她握住他的手腕,堅決地把他的手從她身上拉開。"你不能把我留在這兒。我得走了。"

他的表情閃爍了一下,隱約流露出一絲稍縱即逝的占有欲,以及某種她無法全然理解的渴望和絕望。然後他收回雙手,放任她站起身來,臉上所有的情緒便都已經消失了。

他的神情漠然難辨,那雙眼睛卻似烈火燃燒一般。

赫敏又伸手撫上他的面頰,微微後仰起他的頭,吻了吻他的前額。

"那我就還是聽你的,先洗個澡好了。"她從床上拉下一條被單裹住自己,俯身將散落一地的衣物撿了起來,隨後穿過房間走向浴室。她能感覺到德拉科的目光一直鎖在她身上。

浴室裏有一只巨大的爪足浴缸,赫敏眼巴巴地望了它好一會兒,還是走進了一旁的淋浴間。她身上散發著明顯的性愛氣息,皮膚上還有昨天戰鬥時留下的血跡。並不是都是她自己的血。當她開始洗頭發的時候,她能感覺到發絲間也沾著血跡。

她迅速從頭到腳洗凈自己的身子,然後走出淋浴間擦幹。她瞥了一眼鏡子。電燈幾乎被全部打開,把整間浴室照的透亮,似乎是專門為那些精心化妝、希望能仔細檢查自己每一處毛孔的女性所設計。赫敏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緊緊抓著浴巾裹在身上。

格裏莫廣場的浴室裏那昏暗的光線比這好多了。她現在幾乎認不出鏡子中的倒影是誰。

正當她茫然凝視著的時候,德拉科走了過來,站在門口。他已經穿上了長褲。

"你說得沒錯,我看起來確實像一具幹屍。"過了一會兒,她說。

他兩頰的凹陷處微微漲紅,目光垂到了地板上。"你應該多吃點。"

她嘴角一抽。"這都是因為壓力。他們又不是不給我吃東西。等我什麽時候能再多睡會兒,我就會再吃些的。"隨後她用專業治療師的批判性眼光審視著他。"你自己的體重也沒達到健康水平。"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覆又擡頭看向她,挑起一條眉毛。"你以為我的壓力都是拜誰所賜?你簡直就像噩夢一樣讓人擔心。"

她移開目光,喉嚨微微發緊,開始用除垢咒清理自己的衣服。"我現在已經有一個采藥搭檔了。"

"少了一只腳的佩蒂爾。你親自訓練的那個。"

赫敏驀地擡頭,看著鏡子裏的他。"你怎麽知道?"

他冷淡地迎上她的目光。"任何關於鳳凰社治療師的報告我都會格外關註。你顯然一直隱蔽得非常好,但佩蒂爾算得上是抵抗軍裏的一個熟面孔了。友好。而且非常健談。相關的細枝末節到處都有。拼拼湊湊就看得出全貌了。"他面無表情。"我是個攝神取念師。這些信息情報通常都是我來提取的。"

赫敏的嘴唇扭了一下。"那你為什麽還要訓練我?如果你早就知道了的話?"

他淡淡一笑,把頭歪向一邊。"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十月中旬對吧?那時候你還是一個人去采藥的,目的是為了掩飾你聯絡員的身份。我想要讓你活下去。就算之後我死了,我也希望你能活著。我本可以直接要求你找個搭檔。考慮到我最初提出的條件,這也不是不合理。可是一旦我真的死了,沙克爾和穆迪就不可能會繼續履行我的條款。"他的表情變得兇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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